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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章 禮樂喧天,百官山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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後半夜,小太子困得不行,又礙於扶靈必須得強打精神,戚卓容便小聲給他講故事,講著講著,小太子終究還是支撐不住,一頭栽倒了下去。

戚卓容眼疾手快地扶住他的腦袋,從身後抽了一只軟枕給他墊著,又從車凳底下的箱籠裏翻了條小薄被出來給他蓋上。見他確實睡著了,她便去翻他案頭的書,除了佛經,還有幾冊文集,她隨手撈過來看了兩頁,就發覺不對。合上書看看封面,確實是《某某居士集》不錯,可打開內頁第一段:“開寶中,有神降於鳳翔府俚民張守真事,自稱玄天大聖玉帝輔臣……”*

戚卓容換了一本《某某詩稿》,打開一瞧:“張訓者,吳太/祖之將校也。口大,時人謂之張大口……”*

戚卓容又取了一本《某某樂府》,果不其然,裏面赫然印的是:“湖州妙喜村民相二十,素狡獪,為一鄉之害……”*

戚卓容:“……”

她看了一眼身旁睡得正熟的太子殿下,心情覆雜。原來他平時就是這麽讀書的,面子上是經史子集,裏頭全是志怪奇談!還敢帶出門,膽子可真不小。

天色蒙蒙亮的時候,小太子醒了。

戚卓容服侍他吃了幾塊冷食,又幫他凈面。案上的燈燭尚未燃盡,戚卓容在替他揩臉上的睡痕,他的眼珠卻一直往邊上瞟。終於,他忍不住道:“我想起來,那天晚上你跟我說,若是在密不透風的地方點亮火燭,人就會被活活悶死。”

戚卓容:“是呀。”

“你還跟我說,用罩子罩住燃燒的火燭,火燭過一會兒就會熄滅。”小太子期待地望著她。

戚卓容看他的表情,恍然:“殿下想試試?”

小太子不住地點頭。

戚卓容笑道:“這有何難,咱們玩點兒更有意思的。”

案上的燈燭為了避免打翻以及蠟油滴落汙染,外面是罩了一層敞口的琉璃底罩的。她把蠟燭從罩子裏取出來,放入吃空的食盒內,很快融化的蠟油就將蠟燭與食盒焊在了一起。戚卓容又拎起茶壺往食盒裏倒水,直到沒過了蠟燭一個指節的長度。

“這是在做什麽?”小太子疑惑道。

“殿下馬上就知道了。”

她將空置了的琉璃底罩倒扣在食盒上,茶水封住了它的敞口,蠟燭便在那罩子裏靜靜地燃燒。

小太子睜大眼睛看了一會兒,就見那蠟燭尖的火苗越來越小,不由喜道:“真的哎!它快要熄滅了!”

戚卓容微笑:“殿下不妨再仔細看看。”

“看什麽,這蠟燭熄得好快……咦!”他叫了一聲,借著漸亮的天光,能清楚地看到那琉璃罩子裏的水面竟然在緩緩上升,已然沒過蠟燭兩個指節的長度了。

小太子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情景,不由大為驚奇,拉著戚卓容又給他表演了一遍。

“好玩!好玩!”小太子忍不住拍掌,“從來沒人給我看過這個!”

戚卓容收拾著道具,答道:“這都是民間戲法裏常見的把戲,殿下在宮裏,自然是見不到的。”

小太子癟了癟嘴,看上去有些不高興。

“不過,”戚卓容慢條斯理地補充,“奴婢還有很多好玩的,今後可以慢慢表演給殿下看。”

小太子這才又笑了起來。

抵達皇宮已經是兩日後的事了。

國不可一日無君,先帝駕崩,所有人都在馬不停蹄地催著小太子登基。小太子每天幾乎剛起床就被皇後的人叫走,直到快睡覺的時候才回到東宮。戚卓容還是新人,被劉鈞安排著做些打下手的活,只有晚上替小太子守夜的時候,才能問上一句:“殿下今日都做了些什麽?”

小太子累得不輕,只能含混地說:“學登基大典的禮儀……”然後就睡著了。

帝王的冕服戚卓容也有幸見了一眼,只能說,雖然身量小了,但分量依舊實在,真怕再穿下去殿下就長不高了。

登基那日,即將成為太後的皇後,帶著即將成為新帝的太子踏過長長臺階。戚卓容隨其他宮人一起搬離了東宮,在屬於天子的英極宮裏,等候著本朝最年幼的帝王歸來。

禮樂喧天,百官山呼。

史書將記載,天照二十五年夏,天照帝崩,太子裴禎元繼位,太後陳氏垂簾聽政。

新帝登基後主要有兩件大事,第一,葬先帝入帝陵,第二,大赦天下。不過這兩件事都並不需要小皇帝來操心。

第一天早朝結束,就見小皇帝一邊打呵欠,一邊邁進了門檻。

劉鈞是陪著他一起上早朝的,此刻跟在他後頭道:“陛下可要歇息?”

小皇帝點點頭,眼角都有點泛淚。登基前前後後把他折騰了個半死,早朝更是得寅時就起,他現在再不補覺,魂就要丟了。

早已候在一邊的戚卓容立刻服侍他更衣,看著他躺進被窩後,再替他放下了帷帳遮光。

陛下要休息,宮人們便都退了出去,只留了門口兩個小太監守門。

戚卓容跟在劉鈞身後進了英極宮的角房。

劉鈞是單獨住一屋的,他一扭頭,便看著戚卓容笑道:“你跟著咱家做什麽?”

戚卓容立刻關上了房門,走到桌邊,提壺倒茶,看著劉鈞懶洋洋坐在黃花梨六角椅上,捧了茶杯跪下:“義父,請用茶。”

劉鈞沒有接,搖著搖扇但笑不語。

“義父,前幾日宮中瑣事繁多,您也勞累,因此卓容不曾來跟您見禮,是想有一個更莊重的機會,還望義父萬莫怪罪。這茶是卓容掐著點親自泡好的,現下喝溫度正好。”戚卓容笑道,“義父剛從早朝下來,用了這杯茶,正好解解乏。”

見劉鈞仍不動作,戚卓容想了想道:“義父莫不是在生氣?可是因為先前回京之時陛下留我在車上守夜?義父,那您可就冤枉卓容了,卓容和陛下在一起,可是陪他做了不少事呢。”

劉鈞:“說來聽聽。”

“卓容給他變了一些民間戲法,陛下很感興趣,說是等回了宮中自己也要試試。”

劉鈞:“既然陛下想要,那需要什麽材料,你便去差人準備。”

“是。”戚卓容又道,“我還瞧見陛下帶的幾本書,外殼是經史子集,裏頭卻是志怪傳奇。”

劉鈞擡了擡眉毛:“這沒什麽奇怪的。陛下年紀還小,愛看這些也是情理之中,連娘娘都疼愛陛下,假作沒看見,那咱們做奴婢的還有什麽可多管的呢?”

戚卓容應道:“卓容明白了。”

“不錯,是個仔細的孩子。”劉鈞終於接了她的茶,呷了一口,“你剛到陛下身邊,若再遇到什麽問題,都可來找義父。”

“多謝義父指點。”戚卓容從袖中摸出一只拳頭大小的木盒,“卓容在宮中無依無靠,如今能得義父提拔賞識,實在是卓容之幸。特備薄禮,以敬義父。”

劉鈞打開看了一眼,一盒黃燦燦的金葉子。

他合上盒子,和藹笑道:“你才入宮多久,是哪裏來的?”

戚卓容誠實道:“陛下賞的。”

“好孩子。”劉鈞拍了拍她的肩,“跟著義父,多做多學,義父不會虧待了你的。”

戚卓容:“謝義父!”

劉鈞這幾日也是操勞不已,現下急需休息,戚卓容告退後,回到正殿門口,對其中一個守門的小太監道:“這裏我來守著,你去禦膳房傳話,讓備好綠豆湯和脆青梅,陛下醒來要吃的。”

小太監得令下去了,戚卓容便站在門口發呆。

她住的那耳室裏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久沒人,一股子味道散不幹凈,得折點草木花來熏一熏。

還有布料,她還得找機會暗示陛下,比起金銀來,最好給她賞賜點實用的布料,宮人的布匹用量都是固定的,她有銀子也買不了。她哪裏想到這次出來見了趟哥哥就再也回不去了,好在她通常為了行走江湖方便,都是穿著裹胸以男裝示人,這次也不例外。只恨身上只有一件裹胸,來回穿,反覆穿,出汗了也不敢脫,在行宮和回京路上的那幾日只敢偷偷地拎起衣領,把水往裏面潑,安慰自己是把衣服和澡一起洗了。

到了這皇宮裏頭,總算靠著陛下有了自己單獨的一間耳室,雖然很小,比不上劉鈞那麽大,但能處理一下私事,已經讓戚卓容很是滿足。她白日裏穿著裹胸,夜裏悄悄洗了,晾在屋內,夏日幹得快,早上起來就又可以穿了。只是這樣一來,夜裏胸前空蕩蕩睡不安穩,為了自己的安危著想,她也得趕緊再縫出幾件。

她漫無邊際地想著心事,站了足有一個時辰,也不見裏頭傳喚。她輕聲對旁邊的小太監道:“我進去瞧瞧陛下。”

小太監輕手輕腳地推開了門,待戚卓容進去後又再次關上。

戚卓容無聲無息地走到床邊,撩開帷帳,見小皇帝呼吸平穩,確實是睡得正香,不是被下了什麽毒給毒死,也不是連軸轉了幾天猝死,這才放下心來。

她的未來全系在他身上,他可不能有什麽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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